从病情严重之后，他的脑子现在都转得慢了，注意力分了一部分到身体处的不适感上面，对于外界的事情反馈得比较迟钝，像个抽走了一部分灵魂的空洞娃娃，看得孙奇心里憋闷，走过去帮他拢了拢被子：“说还好就是想睡了，睡吧。”

阮宛莫名其妙看了他几眼，乖乖躺。

他现在一天要睡很久，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，其实不太愿意睡觉，感觉昏天黑地的，不知道年月了，不过既然现在容越不在这，睡会也无妨。

一觉醒来，天色已经暗去了，窗外路灯亮了起来，轻纱窗帘时不时飞扬两，容越坐在影影绰绰的光影之中，棱角分明的侧脸愈发深邃沉静。

他眨眨眼，床边的人立刻站起身，亲昵地拨弄了一他的头发：“小宝宝醒了？”

阮宛看着他的指尖，勉强露一个笑：“又薅我头发，再过一段时间，真的要变成刚生没有头发的小宝宝了。”

“那样多好，说明你的新生命要开始了。”

新生命？阮宛倏地愣住，怔怔地看着容越。

他知道对方是什意思，但这句话是不是也以预示着离开的时间快到了，他该去往一个新的世界了？

他身子往前探了探，被容越小心地捞进怀里，避开那些伤痕，靠在床头抱住。

安静偌大的房间里，灯光昏暗，只听见两人交缠的呼吸声，以及仪器偶尔发的滴滴声响。

阮宛勾着容越的手指定决心，前两个世界里他没有做什准备，走得突然，这一次即便要走，他也希望先让容越逐渐接受这个事实，到时不会太伤身伤心。

“哥哥，如果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了，你答应我不要太难过，好不好？”

容越垂眸看他，平静地开：“你明知道不。”

“……那，你就难过一段时间就好，一段时间之后，你就……”阮宛咬了咬牙，狠心说：“就别想我了，做点其他的事，接触些其他的人。”

“不的，阮宛，”容越叫他的名字，“别费精神瞎想那些，我说过，我不忘了你，也不再爱上别人了。”

“你的人生还那长，我不这私……”阮宛鼻子有些酸。

容越轻轻揉他的后颈，在他的额头落一个吻，语气不激烈也不抱怨，平静得就像是在陈述“地球是圆的”这样显而易见且众所周知的事。

“私的人是我，阮阮，摆在我面前的，只有三条路，第一条，你活来，我一直在一起，第二条，你……死，然后我办完该办的事，就立刻去找你，第三条，你不让我去找你，我会按照你的意愿在你死后活着，但我以很明确地告诉你，余生没有你的日子，我每一天都会是煎熬。”

容越在静谧的黑夜中抱紧他，心里那些疯狂浓烈的爱意被拼命压制之后，就渐渐演变成了诡异的平静，平静得让人害怕。

“我很私，阮阮，我只有这三条路，我的命在你手里。”

阮宛被震颤到失语，靠在容越胸缓了半晌，才带着哭腔说：“你好残忍……你不这样对我，别让我选……”

“这个话题是你己提来的啊，”容越微微叹息，心疼地吻了吻阮宛的头顶，“你也以把选择

权交给我的，宝宝，你给吗？”

“……那你肯定会选第二条。”阮宛郁闷地咬了他一，力气却不大，跟挑逗似的。

容越笑了，胸腔轻轻颤动：“我也以努力做到第一条，只要你不放弃。”

沉默片刻，他的笑意渐渐淡去，将脸埋在阮宛的颈窝里，深嗅着那股淡淡的甜奶香，闷声说：“别放弃，求你，宝宝，你别放弃啊……”

“……好，我不放弃，”阮宛缓缓抬起手，虚软地回抱住他，闭上眼睛，“我努力陪着你，我努力活久一些……”

他忽然间想到什，眼睛又慢慢睁开，盯着虚空的某一处，轻声问：“哥哥为什会这喜欢我？”

他一直有这个疑问，不管是作为吸血鬼猎人的容越，还是作为摄政王的容越，对他的感情都太深了。

而这一次的容越，更是在没认识几天之后就爱上了他，几个月来，连命都以为他舍弃。

他曾经问过系统，问容越对他的感情是不是设定过的，系统的回答是否定的。

与设定无关，与数据无关，与科学的解释无关。

他无法把容越当成这些小世界里的匆匆过客，也就越来越怀疑这个特殊的人是否也蕴藏着某些特殊的寓意。

而容越回答：“不知道。”

“不知道……？”

“对，不知道，”容越倒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，“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办法说明原因，感情的事情更是如此，不知道怎就喜欢上了，也不知道怎就爱得这深了。怎，你觉得不思议？”

“没有，”阮宛垂着眼，心情有些郁郁寡欢，“只是觉得遇到我是你运气不好。”

虽然作为主角，但每次都遇到他，每次的结局都不太好。

容越指腹摩挲着阮宛光滑的脸颊，无声笑了：“不，这大概不用运气来解释，最近总有一个感觉在我脑子里浮现……”

“那个感觉说，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遇见你。”

……

入冬以后，阮宛的身体状况又变得差了一些，人也瘦了一圈，容越抱起他的时候总是心颤，抱重了怕他疼，抱轻了又怕这个轻飘飘的人会突然消失不见。

他陪容越在房间里透过玻璃看了年的初雪之后，第二日就开始持续低烧，烧得浑浑噩噩，意识不清地缩在容越怀里喊疼，吃不进去任何东西。

几天后，他被送进了重症病房，连容越也不每分每秒都进去陪他。

他在清醒的时候，曾透过玻璃看着容越逐渐瘦削的脸，很想告诉对方放他走吧，也放过己，但开的瞬间，他想起容越那晚一声声回荡在房间里的哀伤祈求，嘴唇翕动两，又缓缓闭上眼睛。

……

昏睡了不知道多天，虚弱到了极致，醒来时正正对上容越的眼睛，眼眶噙泪的男人舒展了憔悴的眉眼，颤抖着在他苍白的唇瓣上落一个吻，声音沙哑，气息紊乱。

“……宝宝，他匹配到合适的骨髓了，你有救了，你不会死……”

作者有话说：

这个世界快结束啦~

第51章 天凉了，破产吧（十六）

匹配上的骨髓主人是国外一个华裔商人，在容越

答应对方只要他愿意捐献骨髓，不管手术成功与否，都会与他的公司签订终身器材供应合，并且价格高市场价的百分之七十后，对方终于松，坐上容越安排的私人飞机，将阮宛的一线生机带了回来。

事实上，阮宛的身体在手术前本应该调理到最优的状态，但他现在已经进入危险期，离身体状况达标都还有点远，更别提最优了。

但他的身体情况又不允许再拖延，否则哪天又烧起来，随时都有丧命的。

尽管容越安排的医生个个医术高超，也掌握了最先进最完善的技术，但只要是手术，就不会没有风险，特别是在病人的身体素质极差的条件，谁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成功。

阮宛醒过来时，依旧是晚上，这接连几次醒来的时候都是晚上，夜色浓稠，灯光幽幽，总有一种在深海中沉浮的错觉，而他己就是一根逐渐腐烂的浮木，飘飘荡荡地荡向远方，不知道哪里是尽头。

而这一次，他这跟浮木的视野在黑夜的波涛中游荡了两，便直直落进了一双熟悉的眼眸里。

眼眸中密不透风的感情包裹住他，将他从深海打捞起来。

“哥哥……”他微微开，轻弱的气息把氧气罩蒙上一层淡淡的白雾。

容越将氧气罩从他脸上挪开，微笑着靠近：“晚上好。”

“我睡了多久？”

“这次是三天。”容越心里泛起酸涩。

“唔……”脑袋深处传来一阵眩晕，阮宛闭了闭眼，又睁开：“那你想我吗？”

“想啊，想得不得了，想得都快发疯了。”

“嘁，你好肉麻。”

“明明这也是你己先问的，小坏蛋。”容越轻笑。

但他是真的想这个人想得快发疯了，即使天天都看见，但阮宛的一只手被死神攥在了手里，好像不管他怎靠近，都无法真切地得到和拥有这个人。

他想抱紧他，但阮宛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他的拥抱，现在就连触碰一，他都怕一不小心将这个虚弱到极致的人给碰碎。

他每天都在想念，想念得发疯。

好在，他还有最后的希望。

“手术定在周，宝宝，这几天他会给你用一些刺激一点的药物，你再撑撑好不好？我就快成功了，我以做到第一条路的……”

“好，我撑着……”他无力地勾起嘴角，“不过你要快一点，我撑不了多久了……”

他经历过死亡，与“死亡”和“濒临死亡”有关的感觉都牢牢地记在了心中，他感觉得到，这几天，死亡已经逐渐逼近，他没有多时间了。

容越的心脏霎时间被一只大的手紧紧掐住，心疼得他几近窒息。

阮宛越乖，越努力地撑着活去，他就越难受，他清楚这个病痛有多折磨，若是阮宛骂他私，求他放他走，他都认，他都已经做好面对那样话语的准备了。

病床上的小孩什都没埋怨，每天承受着精神和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的大痛苦与折磨，连医生都说已经撑到了极限，不再等了，他还乖软地说“好，我会撑住”，只是“已经撑不了多久了”。

容越握着那只布满青紫淤痕的手，眼眶中落一颗滚烫的泪来。

……